烂得从容Friggi

说一次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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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飞绿水，一庭芳草围新绿，有情芍药含春泪。”

那个坏瘸子的声音很少如此平和，甚至于能称得上是温情脉脉，他走动在花草枝蔓间，一本正经地辣手摧花，剪刀开合，落剪声清脆、短促。

“……野竹上青霄。十亩藤花落古香，无力蔷薇卧晓枝……花非花，梦非梦，花如梦，梦似花……心非心，镜非镜，心如镜，镜似心……”

镜中有心，心如明镜……”

龙文章睁开眼，呢喃渐轻，光影撞进眼里激出泪来，孟烦了的身影越发模糊，破碎成草屑飘絮远去。他死盯着那些魅影，脑袋里嗡嗡撞击着枪啸刀鸣。

整个世界喧哗不歇，以至于所有慌乱的洪流都汇往前方，从眼眶奔腾而下。

吴哲第一次看到袁朗泪流满面的样子，或者说，他根本从未见过袁朗落泪。这使得刚推开门的他措手不及，突然的停步绊住了身后的其他人，然后所有人倒作一团。

袁朗转过头来，满眼是泪但表情并不悲戚，更多的也许是种茫然，茫然地盯着向他投去的十几只眼睛，开口声音很哑：“烦啦……”

所有人一头雾水，却都不敢发出声音，狭小的单人病房里充斥着从袁朗身上溢出来的气息，有悲恸，有寂寞，有疑问，也有无助。这样的袁朗完全是另一个人，他们吓坏了，他们不知道该做出什么举动去打破这一室寂静。

成才清了清嗓子，尝试着开口：“队长？”

袁朗眼皮动都没动。他似乎是因为泪水，也似乎是神志不清，看向他们的视线在这一声试探下才开始聚焦。

他缓慢地移动视线扫过他们的脸，在吴哲的脸上停住。

“……张立宪。”

吴哲眨眨眼，回头看齐桓：“在叫我？”

齐桓一脸茫然，他爬起身走向病床，问：“队长，你哪里痛吗？要不我去把医生叫来。”

袁朗看向他，眼里闪过一丝光彩。

“康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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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前的任务途中，袁朗的通讯设备意外毁坏，其他老A都和他失去了联系。他们在袁朗的预定抵达点留了几人，24小时后袁朗仍旧了无踪迹。

铁大派了专门的搜救队在西南边陲的这片山林中展开搜索，三天过去一无所获。第五天清晨，满身腐泥的袁朗被发现倒在驻扎地旁，一丝不挂，似乎是自己爬回的营地。

刚刚醒来时他只说了三句话，大致是三个名字，张立宪，康丫，和一句不似人名的“烦啦”，队里的所有人都对这三组字词没有印象。而在医生介入后，他似乎又成了个失忆患者，一问三不知，对他自己说的这几句也说没了印象。由于袁朗脑后有较为严重的淤血肿块，医生诊断是撞击造成的失忆，建议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确定袁朗除了失忆外身体并无大碍后，铁大很是心宽地把他交给了医院，顺带带走了一众懵逼的三大队，暂时交由二队队长接管。

被安排静养的“袁朗”乐得清闲，实际上，龙文章实在是对眼下的状况头疼不已。

他是死了的，这一事实在他脑中很明晰。脑后的疼痛基本与他吞下的那一枪位置一致，这种蛋疼的记忆要是能消去他还真是求之不得。只不过在莫名其妙的苏醒后，他似乎身处于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这地方是禅达，他清楚，远处的南天门还在老地方安静地趴伏着，只是没了那棵显眼的神树。好似硝烟弥漫的战事、困于树中的日日夜夜以及炮灰团的兔崽子们都倏忽间烟消雾散，只留下了他一人，老年痴呆般被遗忘于怒江江畔。好似这一切历历可数的岁月都是一个失忆患者不甘的妄想。

那日所见的康丫和张立宪，是“齐桓”和“吴哲”——这两个名字生涩，在龙文章心里撞不出波澜，他也看出这两人并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两个山西佬和四川佬。他们简单讲述了一下袁朗，为了帮他恢复记忆，于是龙文章又意识到，他也许也不是他自己，苏醒后他就成为了另一个人，因为他和那两人一样，刚巧长了张一模一样的脸。他先前偷了一个人的名字，替了那个人的身份，现在这事儿再次上演，不过这次是完全被动的，推说失忆也只是油滑世间久了，第一反应的自我保全的把戏。

医院通知说，明天队里会把他转到北京的医院，那大概是北平现在的叫法。

龙文章吸溜着稀饭，在要来的地图上摸索边界。中国的版图坚定清晰地在上面勾画出来，他只是瞪着眼，略微有些失神，手指数秒间就画完了从前走过的河流山川，这一切太像一场梦。

最后一口吸得太快，气管刺痛，他一下子咳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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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龙文章溜出了医院。

根据他这几日假借失忆套来的话，这里已经没有了禅达这个镇，而在差不多的地方，取而代之的，是现在的腾冲县下属，江苴村，离医院不远。很多地方都已建有林林总总的大小建筑，道路迥异，但要找到并不难。

当南天门与他只隔涛涛江水时，朦胧的禅达出现在不远的林边。

有变化，似乎又没变化。高低木梁，灰砖青瓦，滴答湿润的芭蕉叶油亮，南天门的峰顶萦绕着雾气腾腾，鸟雀长鸣嘤泣，蛇与甲虫在黑暗中爬行，江水粼粼，空气湿凉。

这里只剩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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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文章在田埂边坐了一夜，看了一夜。

第二天正午，袁朗抵达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