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毛边书成新宠

侍坐话“毛边”/《文史知识》2003年第3期,96~98页,1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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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白化文

我年轻的时候,先后听家母和两位图书馆学界的老先生闲谈中议论过“毛边本”。现在把记忆混编在一起,简单汇报。

老先生说,毛边本始于欧洲。真正的毛边本的规格是,只裁地脚(下切口),不裁天头(上切口)和翻口(外切口)。洋装书直立在书架上,裁了下切口即地脚,就和一般的裁去三边的书一样,容易站立。不裁天头和翻口,目的有二。一是相信对方一定会裁开看的,这是把对方当知音看待。因此,毛边本是持赠给好朋友的,应属于非卖品。另一个目的是,看书时,一般是翻阅书的翻口即外切口一侧。看得时间长了,书边会变脏发黑。那时,可以用大型切纸刀顺着边切一刀,边上就又干净了。

解放前,书摊上可是常卖毛边本。鲁迅的著作毛边本较多。我就有一本三侧均属未切的“毛边”的《中国小说史略》。老先生说,这都是书商粗制滥造。因为,它们是三侧都没有裁切的,应视为没有经过剪裁工序的未出厂残品,不是真正的毛边本。而且,毛边本是作者为了送人特别定制的,版权页上虽有定价,照理说,是不应上市流通的。我问,鲁迅送人的是不是也属于三翻不切的书?老先生笑而不答,以后在谈到类似的问题时,只是说,日本人制造的毛边本,三侧不切的颇多。日本人学欧洲人,没学到家。

老先生还说,装订得好的送人用的毛边本,作者在送人时,常常附带送一把裁纸刀。讲究的裁纸刀是用象牙磨成的薄片状的刀,便于夹在书中附送的,兼具书签用途。也有精致的钢刀,不能当书签。

这时我想起,解放前后在北京东安市场,卖刀剪的商店里常卖各式各样的中国式带鞘的腰刀或宝剑形状的小型刀剑,而且往往十二个—打,放在精制的匣子里售卖。我母亲是留学法国学装饰的,告诉我说,这些是裁洋装书的书刀。我那时认为,当时国家战事频繁,民不聊生,哪有闲钱买这个。我母亲却说,外国人一买起码一打。后来想起来,一问老先生,果真是配合毛边本使用的裁纸刀。外国人一次买很多把,为配合新书送人无疑。中国小型刀剑配洋装书,想来别有风味。

老先生又说,人家送你这样的毛边本带书刀;你要是不看,就是大不敬,纯属看不起人了。起码也得裁开,装装样子。老先生说,丘吉尔送一部自己的著作给一位贵妇人。这位夫人在当时尚属英国殖民地的开罗有一幢别墅。欧战时,夫人搬到别处,别墅空着。丘吉尔到开罗开会,就住在那幢别墅里。一天,丘吉尔在那位夫人的书房里看到自己送她的那本书,从书架上取下来一看,还没有裁开呢!丘吉尔动了真气,在扉页上写了一段批评那位夫人的话,说她辜负了自己的一片好意,也不读书。言外之意,此书“明珠暗投”矣!老先生又说,战后夫人归来,偶然翻阅此书,发现留言,大喜,立即送伦敦拍卖行,以高出书价许多倍的价格拍出去了。丘吉尔闻之,更加恼怒,想写信与那位夫人绝交。有人提醒:若写信,可能接着还得拍卖。于是截止。我对这条资料感兴趣,查过,没有查出来。哪位查到,告诉我吧。

不知怎的,我听了上述的那些话以后,多年来头脑中总有一种自觉是不甚确切的感觉,或者说是朦胧的印象:一想到西方的,或说是欧洲的古老的毛边本,加上象牙书刀与中国书刀,仿佛总浮现出东来的东印度公司一类掠夺者,外加奥斯丁笔下有钱又悠闲的绅士与淑女。像《傲慢与偏见》中的伊丽莎白和她的姐姐那种洋青衣,才是在起居室里慢慢地一页一页裁开毛边本恬适地阅读的正工。至于东施效颦的日本和中国的平装毛边本,则有点“土港式”的作派啦。以上的迷朦的胡思乱想极可能完全不符合事实,但就是在脑中挥之不去。

不管有何种想法,我听了上述的老先生的话,如逐渐上了烟瘾一般,对毛边本终于大感兴趣了。以后我自己每出一种书,就会要求出版家和印刷厂给我制作一批毛边本,用以送人。我交代说,一定要裁下切口即地脚!可是,送来我处的每一种书全是三边不裁的残次品。哀哉!






*附。
秋禾说:“所谓毛边书,其实是连劲风也翻阅不动的那种书。它是与世人叫嚷的‘信息时代的阅读’背道而驰的东西,贵在把玩,讲究沉潜,融入的是人的情意,鉴赏的是书的韵味。那是一种真正书与人、物与我、情与意交融,甚至于可以‘两忘’的阅读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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